该来的总会来，一旦来了，我们就必须接受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阿不思·邓布利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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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4.

他倒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，用右胳膊肘撑住地面想让自己爬起来。左手向上摸了一把头顶，湿乎乎的，停车场暧昧不明的光线也足够让他辨别那是什么液体。

他觉得浑身不对劲，头疼欲裂。手指颤抖得厉害，先是微微哆嗦，继而牵引整条小臂也跟着发抖。史蒂夫的外套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，他想把他拾起来。然而视线越来越模糊，眼前一排排停着的车辆开始倾斜摇摆，画面色调好像被调低了亮度难以辨识。他根本爬不起来。腿脚仿佛不受他的控制，软绵绵地躺在地上。

心跳越来越剧烈，怦怦撞击着胸腔，渐渐占据了他的全部感官。他只听得到那令人无措的怦怦声，那声音像一种不祥，像倒数的钟表指针，宣示着某个可怕时刻即将来临。

他感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灼烧着，什么东西在叫嚣着要冲破束缚。他感觉越来越糟，好像完全丧失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。

在一片混沌中，他迷糊地意识到自己被人捞了起来，上身被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，一个焦急的声音在不断地大声喊“巴基”。

他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，对上了史蒂夫那双焦灼的蓝眼睛。

下午醒时的那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匆匆闪过，他想让他永远能温柔地注视自己，全心全意，充满信赖……

紧接着他意识到了什么，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能动弹、瘫倒在地。大概是伤到了伤口，魔法无法支撑，要变回原形了。巴基绝望地咒骂了一声，然后拼尽全力开始挣扎，拼命想脱离男人的怀抱。

“巴基！求你，别乱动。我送你去医院——”史蒂夫的声音焦虑极了，因为巴基奇怪的举动又增加了慌乱和担忧。

“史蒂夫……放开我，”巴基哑着嗓子说，用上全身力气推拒着史蒂夫的肩膀，对方仍然不依不挠地想把他扶上车，史蒂夫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巴基急得快哭了，他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地方，离史蒂夫越远越好。

“别胡闹了！”史蒂夫拉起他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身上，然后使劲想把他从地上提起来，“你流血了！”

“我知道——但是你得放开我！”他急得大吼起来，陡然提高了音量，声音中的凄楚和歇斯底里让史蒂夫愣了几秒，停在原地。

“你要去哪儿？”

巴基没说话，红着眼睛努力攀着车子边缘站直身体，喘着粗气转身试图离开。

“巴基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？你现在状况很不好，不要逞强……”

男孩呼吸急促，双腿颤抖，站立都很勉强，却还要把自己远远推开。史蒂夫见巴基不说话，只想着先把他送到医院包扎头上的伤，于是再一次不管不顾接住他的身子把他扶进车里。

巴基的牙齿在格格打颤，全身痉挛一般抽动，却仍旧执着地想把史蒂夫推开，好像离他远一点就能避免这件事情发生。

史蒂夫被他的样子吓坏了，话语变成了恳求，手上力气却丝毫不放松，他紧紧箍住男孩的身体，把他往车里塞。他必须送他去医院，巴基被袭击了，状况糟得超出他的想象。他真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。

一声呜咽从男孩嗓子里传出来，史蒂夫捧住他的脸，发现对方脸颊已经被泪水浸透，眼睛通红地看着他，眼神中充满绝望的哀求。

“史蒂夫，你会后悔的，我求求你，快离开这里……要么就让我离开。”

男人被他话语中的惊惧和绝望击中了，茫然又无措地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男孩，他刚想张嘴说些什么，巴基使劲最后的力气踹了他一脚，然后摇摇晃晃地朝停车场后面的公园里跑。

史蒂夫呆呆看着他踉跄仓皇的背影，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那么长。男孩没能走出停车场，走过了不到十米的的距离就身子一歪，跌进了两辆车之间的空隙里。

等到史蒂夫反应过来，没命地朝巴基倒下的地方跑过去的时候，男孩竟不见了。

但车底下有响动。

他诧异地听着，然后猛地蹲下身去看。一只动物蹲在车底瑟瑟发抖，灯光照不到那里，史蒂夫不太确定那是什么。比猫狗大得多，又不像猛兽。

他伸手去摸那只隐隐散发着光的动物。它颤抖着，大睁的眼睛在暗处看着史蒂夫。那动物皮毛柔顺，他只来得及碰了一下，它就挣扎着从车底钻了出来。

是一只鹿，但完全不似普通的鹿——事实上，那鹿简直太过与众不同。身姿奇异地矫健优美，周身笼罩着淡淡的银色光芒，仿若下凡的神祇，却不稳定地波动着一起一伏；棕色被毛非常美丽，然而它们以一种凌乱的姿态贴在身上；那双绿眼睛，如此熟悉，好像盛着秋日晴空下的森林湖泊，此时狼狈地挂着泪水，弄花了眼睛周围的毛；根据体型来看，是一只仪态非凡的成年雄鹿，角却没有了。

如同圣洁的天鹅落入泥沼，自由的雄鹰折断羽翼。美丽的事物被撕碎，让人分外不忍。

它没给史蒂夫更多的时间，它的绿眼睛哀伤地在史蒂夫脸上徘徊了两秒，就迅速转身离去。

史蒂夫觉得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。

他大口呼气，胸口上下起伏，像一个快要溺水死掉的人。他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，惊愕、心痛、恐慌和怀疑混杂着对巴基的担忧像海水般死死裹住了他。他有点喘不过气，除了上次蛇咬引发的哮喘，这种感觉已经太久没有光顾了。

在昏黄路灯的照射下，他傻兮兮地站在两辆车中间，望着牡鹿消失的方向，爆发出痛苦的吼叫。

巴基一路狼狈又心碎地跑回森林里，脸上泪流不止。他的脑子里全是自己最后看到的史蒂夫脸上凝固的神情，那种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怔忪直击他的心底，击碎了他先前所有美好的幻想，那些幻想现在看来简直幼稚得令人发笑。他凭什么臆想自己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完美契机向史蒂夫坦白，又怎么能一厢情愿地欺骗自己会得到他的原谅？

他变成人类，渴望得到真正的爱情。在和史蒂夫坠入爱河后，他天真地把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，贪婪地享受着史蒂夫对他毫无保留的爱恋和无微不至的照顾，陷入无可自拔的境地。他在不知不觉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真正的人类，一个陷入热恋的普通男孩，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要和史蒂夫一辈子这样生活下去。

但他始终忘了，那些浪漫的约会、美妙的晚餐和难忘的亲吻都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，一个他无意开始、却不想终结的一个谎言：巴基原本的身份不是那个天真奇特的男孩，只是一只鹿而已。

他忘了，他和史蒂夫·罗杰斯，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种生灵，生活在两个割裂的世界。他在日渐堕落的黑暗森林，而他在无比光明的人类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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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概还有2章完。

你们不说话～我就继续虐咯。【dogeface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