预计完结篇分为上中下，这里是第一部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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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5. 完结篇（上）

巴基不知道原来时间可以过得如此缓慢。他能用脉搏的跳动测量出每一分、每一秒的流逝，每一下搏动都记录着他们的分离，提醒他梦境破碎的事实。

他难过地低着头围着榕树走了一圈又一圈，直到疲倦得再也走不动，瘫倒在树根旁青草稀疏的泥土上。上好药的伤口不再流血，泪却依然止不住。他的姐姐就在不远处守着他，知道自己多说无益，只得多给他一点时间平复了。

第二天早上，巴基依旧伤心欲绝地靠在树下，连去湖边喝水的兴趣都没有。小蟋蟀杰米尼扑扇着薄薄的双翅飞了过来，停在他面前的草地上，用一种轻快欢乐语调问巴基怎么了，巴基一直很纳闷，为什么他这位朋友永远都是这么高高兴兴的。

巴基不愿意多说，虽然杰米尼是他最好的朋友，但是这件事太私密了，触犯了很多禁忌，而且在战争一触即发的当口，他不想再去和别人讨论私人的事情。姐姐知道就足够了。

“好吧，不愿意说？我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。”

“什么消息？”巴基虽然这么问，无精打采的语调却泄露了他的不关心。

“我刚去见了你父亲，传达了黑豹和灰狼捎回来的消息——他们愿意加入我们！”

巴基愣了愣，迅速站了起来：“真的？太好了，我们又多了一些胜算……”

接着杰米尼热情地讲起了自己去到河谷另外一边的短暂旅行经过，巴基原本以为自己是没有心情听这些的，但对家族命运的关切在他心里占的份量超出了他的预计。他依旧因为史蒂夫心情低落，不过在杰米尼讲述提恰拉是个如何威风凛凛的王者的时候，忍不住认真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。

杰米尼是个滔滔不绝极会转移注意力的家伙，他先忽悠着巴基陪自己去了一趟湖边，消磨了大半天，然后又带着巴基沿着神鹿家族的边界走了一圈，告诉每一个遇到的小动物这几天发生的重大事件，让大家各自站岗，做好准备。等巴基慢慢小跑着回到自己的领地时，太阳已经快落山了。

不错，原来一天也能这么快过去。他苦笑着想。

他站在开阔的空地中间，看着头顶参天的巨大树冠延伸向上，天色越来越暗。随着阳光一点一点消失，他能感到那些负面的、悲伤痛苦的情绪慢慢蚕食心灵。

分离的这24小时，史蒂夫在做什么？他是否开始觉得愤怒，因为自己的欺骗和隐瞒？——是的，他一定觉得被骗了，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吧。想到这，巴基觉得一股酸意直往鼻腔上涌，激得红肿的眼眶再度积蓄起泪水。他放任自己没出息地趴在草地上想心事。

史蒂夫，史蒂夫。他默默在心里重复这个他可能再也没机会说出口的名字。他多想再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，再给他20个小时，哪怕是两个小时也行，让他再一次能变成人类的模样站在史蒂夫面前，跟他坐在一起说会儿话。他还有那么多话没对他讲，感激的、道歉的、乞求原谅的……如果史蒂夫不肯原谅他，也没关系，也许魔法能让他回到那个不幸的夜晚之前，他一定会把那些甜蜜的、撒娇的话说给他听，同时他会在心底默默忏悔，说完这些，也许他就能坦然离开了。

他愿意付出一切的一切，来换取和史蒂夫待上两个小时，哪怕这是他和他最后的两个小时。他想让史蒂夫最后一次温柔微笑着注视着自己，看着自己好像他是他生命中所发生的最美好的事情……他多想再坐在那张柔软的织布沙发上，靠着史蒂夫的怀里和他一起看会儿电视，又或者他们能再一次坐在餐桌旁，分享一个新烤出炉的苹果派。他已经快要学会怎么做苹果派了，没准他能给史蒂夫一个惊喜。

可是他心知自己做不到了。这些无法实现的想法和渴望让他陷入更彻底的绝望之中。

史蒂夫呆坐在客厅的地毯上，身边散落着之前给巴基买的毛绒玩具和几个啤酒瓶。那个胖乎乎的迷你小鹿被他放在面前的茶几上，正笑眯眯地对着他。他看着这只带斑点的鹿，默不作声地喝着酒。

整整两天三夜，他疲倦至极，却难以入睡。他没有踏出过这间房子，一个人枯坐在客厅里一坐就是大半天。两天前发生的事对他的冲击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轻，他仍在消化自己看到的那一幕。

巴基受伤了，史蒂夫看着那鲜红的血缓慢地源源不断地从头顶往下淌，顺着脸颊流过脖颈，却什么也做不了；在他愣神的当儿，巴基跑了，然后倒了下去，紧接着一只鹿从巴基消失的地方钻了出来。这个景象蕴含的事实不言而喻。鹿的头上受伤流血的部位、毛发被染红的位置，和男孩的一模一样；还有那双盈满泪水的绿眼睛，不会是别人的……史蒂夫也没有见过一只鹿能拥有绿色的眼珠。

简直难以置信：巴基能变身成一只鹿的样子。或者说，他本来就是只鹿？

不管是哪种，听起来都太天方夜谭了。这是童话里才会发生的情节。他狠狠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，灌了一口酒。

不，不可能，巴基可能趁我跑过去之前就溜走了，至于那个闪着银光的动物，大概早就在那里躲着了……我的巴基不可能是一只鹿，他那么可爱，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孩……

等等，普通？这个词和巴基可格格不入。他脑子里另一个理智冷酷的声音跳了进来，你可以说他单纯可爱，简单直白，但是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太过与众不同了，简直是普通的反义词。你好好回想一下……你们刚认识的时候，你难道没发现他身上那些古怪之处？

史蒂夫身子向后靠在沙发上。昏昏沉沉的大脑慢半拍地听从了那个理智的声音发出的指令，开始回忆他们的从认识到交往的过程。

相遇的那天男孩没穿鞋子，在湖边用一种古怪的姿势抻着脖子喝水，甚至没有用手掬水；进史蒂夫家时，那种发自心底好奇的眼神，像是第一次来到一个正常的家庭作客；他不会用电视机，不知道刀叉是什么，没吃过沙拉，没尝过冰激淋，任何一道再普通不过的主食和甜点在他眼里都是不得了的新奇美味；点菜时的局促、在超市里没结账就打开零食包装；忘记穿袜子，放任自己脚后跟处的皮肤磨破开裂，好像十几年来他从未形成过这种习惯；从来没接触过手机，似乎用这种方式与他联系的人数为零……提起家人时难得的、显而易见的沉默，还有那黯淡的眼神，耷拉下去的嘴角，那些为难、语塞和纠结。

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事先铺垫好的细节，猝不及防涌入史蒂夫原本龟速运转的大脑，彼此串联起来，编织成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真相。

巴基大概真的不是正常的、普通的人类。那只牡鹿大大的翡翠色眼睛再次映入他的脑海。

史蒂夫摇了摇头，手松了劲，酒瓶子闷声砸在地毯上，剩下的黄色液体洒满了地毯，被毛毯慢慢吸收。

    他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伴侣。他甚至不在乎对方是男是女，他先前以为自己多少会在意这个的，但是他没有。巴基是史蒂夫第一个真正爱上的人，而他如此美好、单纯、不染世俗，让他义无反顾掉进这个漩涡，甚至没去思索性别取向的问题。他把巴基当作自己的珍宝，他根本不介意男孩举止表现出来的种种古怪之处，甚至暗自觉得那很可爱；他也想过，男孩可能会有个离奇的身世和特殊的家庭——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离奇。

这一定是上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。明明三天前巴基还坐在这张沙发上陷入睡眠，电视声音催眠般地响着，屋子里环绕着午后慵懒温馨的气息。现在，同样是下午，家里却寂静冷清得要命，史蒂夫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透明的没有生气的鬼魂，这个家让他感到陌生。

巴基大概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……他不会再笑嘻嘻地夸赞自己的厨艺，也不会再兴奋地面对着电视节目手舞足蹈，因为男孩的秘密被揭穿了，史蒂夫终于知道他小心翼翼维护的秘密是什么，终于明白他的那些难言的苦衷有多么沉重。不得不说，史蒂夫有种被欺骗的感觉。

他在林子中穿梭，苦苦找寻着什么。然而他想不起来是什么。他只知道那对自己很重要，非常重要。他必须找到，否则他绝不会回去。他不允许自己放弃。

肆意生长的原始森林不适合未武装的人类行进，荆棘划破了他的裤脚和小腿，伤口有些许刺痛。但他管不了太多，他一心只想找到那个人。哦，对，那是个人，很重要的人。他知道那人有性命危险，而自己必须救他——否则自己也活不下去了。他绝望地想。

他继续前行，走了不知多久，直到汗水布满全身、累得腿脚都抬不起来。他想歇一会儿，却听到一声凄厉的呼喊。

他心中一惊，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没命地奔跑。他跑了很久，周围的树木张牙舞爪地朝他围拢过来，仿佛威胁着要压死他，他挥舞着一杆猎枪挡开那些尖利的树杈枝叶，躲避脚下试图绊倒他的藤蔓，终于跌跌撞撞来到了一小片空地。

映入眼帘的是触目惊心的血迹，染红了整片土地，一直蔓延到他所站立的草地。一只被砍掉双角的雄鹿倒在空地中央，奄奄一息，血液欢快地顺着头上两个圆孔钻出来，像泉水般潺潺流出。环绕身体、带有魔力的银色光芒随着心脏的节奏一跳一跳闪动着。

他的心被彻底撕碎了，他跪倒在受伤的动物身旁，抱着被鲜血染红的大半个身子的牡鹿，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一个名字，一遍又一遍。他能感到贴着自己胸口的心跳越来越慢，越来越无力，而银光越来越微弱，随时像是要消失——

“不——！“

史蒂夫大叫着从梦中醒来，急促喘息着，额头、头发里全是冷汗。他刚刚在大白天的下午睡着了，梦到了巴基，失去双角的巴基。他的心脏还在隐隐抽痛着，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梦不是空穴来风、毫无根据。

黑暗森林，草地，疼痛，血，银色的轮廓……

这让他蓦然回忆起被蛇袭击的那个傍晚，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个恍若神明的、带角的巨大身影。他突然明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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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有GN好像没看明白，解释一下：史蒂夫做的梦的内容是之前发生的事，就是巴基被海德拉夺去鹿角的那段。是已经发生的事了。只不过以梦的形式让史蒂夫“目睹”而已，目的是让他认识到自己的真心，还有我觉得，他应该了解巴基为他做出了多少牺牲和付出。

以及，这个文的名字是梦醒时分，所以做梦醒来之后才是关键！算是间接扣题吧……